（记者吴俊杰（左）与余春晖（右）长沙合影）

  （《暗香初袭人》书影）

余春晖先生是文友圈中公认的极具人文关怀的青年作家。在他的创作中，从“人们”到“人类”，从“自我”到“自然”，从“生存之下”到“生活之上”，一种质朴的人文情怀贯穿始终。他就如“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于生活与文学的田野里，孤独地守望，却又幸福地憧憬，向我们勾勒了一幅精致而纯粹的精神版图：“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摊开你的手掌/永恒在这一刻收藏”（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名句）。在余春晖的最新散文集《暗香初袭人》中，我酣畅地体味到了这种精神世界的缤纷落瑛，于是有了与之对话的冲动。

吴俊杰：一个地方的文化底蕴对作家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譬如湘西之于沈从文，商州之于贾平凹，高密之于莫言。那么，故乡之于你，意味着什么呢？

余春晖：每位作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学土壤，我也不能例外。我的故乡湖南桃源，位于湘西北，就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历来被誉为“世外仙境”。这种独特的山水物境、民风民俗、人文历史等，就如高粱、小麦、水的糅合发酵，激活了我的文艺因子，酝酿了我的文学“原浆”。可以说，故乡于我，既是生命的源泉，也是思想的土壤，更是文学创作的发酵池。

我的童年生活在那座毗邻沅陵和张家界的小山村。乡村的生活看似清苦，却相当的丰富，除了可以上树掏鸟、下河捉鱼，以及吃米糖、看杀年猪外，更在于它能够让我们有更多接触中国传统文化的机会。我认为，在传统文化实现断层的今天，唯有在乡村才能找寻到某些残留文化的蛛丝马迹，譬如过年以及婚嫁习俗、土地公公、乡村寺庙和道士等等。所以，相对来说，农村的孩子比城市里的孩子，与传统文化有了更多的接触面，精神方面更加丰富。所以，生活在乡村的人是有福的。作为精神后花园的乡村田野，给了我们丰富的想象空间。

当然，我童年生活的村庄更是人杰地灵，给了这方山水很多的灵气。写作《桃花源记》的陶渊明就不说了，民国以来的宋教仁、翦伯赞等政治文化名人更是令这块曾经的蛮荒之地熠熠生辉。而当年沈从文坐着那种小划子沿着沅水溯流而上，从桃源前往沅陵，曾在《湘行散记》中对这块土地有过非常精彩的描述。人们常说常德人当官做生意是把好手，而桃源人则更富有文采，譬如作为电视湘军的开擘者，便有很多桃源人的身影，譬如湖南广电的魏文彬、张华立等，还有书法名家的张锡良先生等。桃花源和沅水，给了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太多的灵气了。

我无法忘怀曾经生养过、滋润过我的这块土地。所以，在我的《遥远的乌篷船》《濒危村庄的记忆》等文章中，自己毫不藏掖地表明了对故乡的爱，对乡土的情。现在对于故乡，我内心是焦灼的，因为我已经渐渐远离故乡，而故乡也渐渐远离了我——诚如我在作品中这样描写兰溪河的：“祖父终于老去，兰溪河也渐渐地淤积起来，那条乌篷船连同祖父的衣钵，永远搁浅在了历史的滩涂上……”这是一种遗憾吧，我无能为力阻止沧海桑田，只能怀抱着对故乡不老的期冀，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继续前行，且行且释怀。

吴俊杰：你生活在灯红酒绿的省会都市，却内心执著眷念遥远的村庄，工作在资本逐利的金融行业，却欣赏和向往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生活主张，你认为你的创作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吗？

余春晖：确实，作为桃花源中人，我的骨子里曾经有过“逃离”的冲动。世俗的沧桑使得当今的人们，有太多的焦虑。学当年的秦人，僻居乡野，或许也是不错的生活方式。何况，我的骨子里也有点亦道亦佛的因子。然而，作为现代的人，真的有地可遁寻吗？没有地方可以逃避现实，那么，只有勇敢地面对现实，用自己的解读方式，来消释某些焦虑的因素，构建属于自己内心的“桃花源”，譬如文学创作。所以，我的创作主旨里，从来没有“逃避”两个字，我只是希望通过对纯粹生活的描写与思考，来召唤真善美的回归。

我认为，现今的社会是有病的，尤其是城市病。原来的群体生活的邻里观念、氏族观念、家国观念是很强的。而现在城市呢，住在对门对户的都很少打交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原来的爱是纯粹的，比如沈从文《边城》中翠翠对傩送的爱，以及我在《暗香初袭人》一文中对爱的诠释，但现在的爱情节操碎了一地，是以房子、车子、票子为参照物的，是浑浊与扭曲的。一个有道义担当的作家，应该通过作品来激浊扬清，重塑变形的世界，哪怕这种重塑举步维艰。

    我一直在思考什么叫做接地气，发掘生活中的真善美，鞭挞社会的假恶丑，既不拔高，也不贬低，我认为就是接地气。所以，这些年从南到北，我写了些游记散文，譬如南岳、洞庭湖、张家界、江南水乡乌镇、云南丽江等等。这些自然和人文的景观，让我看到了人世间的美好的一面。同时，我也读了很多佛道方面的典籍，对自我的精神世界有过反思和关照，涤荡了很多浮躁的因子，内心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净化。从内到外，我都在试图回归作为人的某种安定感，它让我生活更加从容。我一直致力于接地气的文学创作，让作品充满着生活的温度。

现在的80后们，身上更多的是现代人的浮躁。在这个灯红酒绿与物欲横流的社会，做一个哗众取宠的文人容易，做一个思想纯粹接地气的作家很难。如果硬要说我在逃避什么，我想了想，我可能在逃避哗众取宠吧。

吴俊杰：好吧，说到爱情，我认为你是一个感情极为丰富的人，在《暗香初袭人》《破碎的温柔》《我的那座香草山》《双城记》中均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一点，这些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对你的文学创作有着怎样的影响？

余春晖：我所经历的爱恋大多既是幸福的又是苦涩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常常在思考这个问题，大概我是有一点柏拉图式情结的，比较看重精神层面的交流，比较容易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情感王国里，不甘于世俗，又难能自拔。这种精神折射在我的文学创作上，表现出一种戴着镣铐的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我在追求，我在抗争，我在憧憬，我在呐喊，却无奈思想颠沛，灵魂漂泊。

另一个方面，丰富的感情从某个方面也滋养着我的文学。我感情上的孤独彷徨甚至欲说还羞，变成了汩汩流淌的文字。这些文字，最初或许有某个特定的对象，后来这些假象中的对象退潮了，便升腾为对于人世间悲苦的怜悯，对于传统文化的某种孜孜以求，便有了那么多庸人自扰的文字。记得《读者》中曾刊载过这样一篇文章：某青年人向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请教如何写作，海明威问他谈过恋爱没有、谈过几场恋爱。青年人都摇摇头。海明威大声说：你还是先去痛痛快快谈几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后，再来写作吧！这说起来或许有些矫情，但实际上确实如此。我的爱情故事中的甲乙丙丁，确实给了我很多丰富的意象。

歌德曾经说过：“这世界要是没有爱情，它在我们心中还会有什么意义！这就如一盏没有亮光的走马灯。”不管怎样，我都始终没有失去过对爱的求索，包括真理的爱，对生活的爱，以及对缪斯的爱！有爱，生活之路才有灯照，文学创作才有温度。

吴俊杰：看到你在书中提到“精神版图”四个字，我是很震撼的，因为我发现自己一直是文学世界中的流浪汉，而你则不同，有自己的文学系统性思维，有文学追求上的擘划，有洞察历史的犀利，《宋江的气质与梁山的悲剧》《生于八十年代》《也谈“放下”》《善良的尺度》等，我感觉既是在秉笔写人，也是在反观自己。有朋友说，你是文学香草山中的王者，你怎么看？

余春晖：一个作家最大的梦想就是构筑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或者说是一个精神版图，就如我崇尚的“香草山”一样，那里充满着纯真、幸福、罪孽和苦难，它既是一个不可抵达的彼岸世界，也隐喻着我们所生存的现实世界。

我的自我评价是：敏感、沉寂、细腻、率性和单纯。这些都是一块一块的墙砖，构筑起了我的文学世界与精神版图。这些年来，直到如今，其实我一直是精神的流浪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在我的散文《我的大学》中也有所提及。我们这代人，接受所谓“主流”教育的浸淫很长，在很多问题和价值的判断标准上的非此即彼，由此使得我们被禁锢了很多年。这使得我们人云亦云，缺乏自我的价值体系。这些年来，通过系统的学习和自我反省，很多的意识在逐渐觉醒。这种觉醒表现在：对于人的本性的回归，对于受苦受难的人世间的怜悯与爱，对于传统文化的批判与继承，对于自我人格的坚守，等等。所以，在《生于八十年代》中，我有过这样的呼喊：“我们希望成为东方新时代的“开明绅士”，在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土壤上，衣食富足、政治清明、社会和谐，由此而从容生活、闲庭信步，将中华文明发扬光大、传承千古。”这篇文章虽然还没有达到为“80年代立言”的高度，但确实是发自我内心的声音。这是我今后相当长时间内的精神坐标。

我喜欢普希金、沈从文、海子、余华、余秋雨？因为他们建筑的文学世界，与我的特质有着某种相似性，是我所理想向往的“香草山”。

我不可能是王者，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王者，无论它是否暂时占据了社会的话语权。但或许可以成为香草山上的浪漫骑士，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女神——在我的精神版图中，一直生活着这样一位假想的文艺女神，她与我一起浪迹天涯，与我一起青梅煮酒，与我一起惩恶扬善，与我一起对酒当歌……

吴俊杰：说到余秋雨等知名大家，有人将你说成“80后版的余秋雨”，对此你如何看？在你的这些文章中，是否有这些大家的影子？模仿学习还是其他？

余春晖：对于这个评价我确实汗颜，也是诚惶诚恐。余秋雨是我最崇拜的著名作家，他的文笔、他的思考以及对于传统文化的视角，很少有人能够企及。虽然在网络上很多人对他进行过人身攻击，但我是力挺他的，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本家，更在于他的文学上的成就。从文学而言，所以对他的攻击是苍白无力的。

此前有朋友调侃过我，你的名字叫“余春晖”，是不是想与“余秋雨”的名字作个对仗啊？甚至很多人曾经问过我，你的名字是不是笔名呀？这里我也做个澄清。我的名字“余春晖”是我身份证上的真名，用了30多年，是我作为农民的父亲取的。那时候，还不知道文坛上有个叫“余秋雨”的大作家。

不可否认，余秋雨先生对我确实有很大的影响，虽然迄今我们素昧平生。我买过并读过几乎所有余秋雨的著作，《文化苦旅》《千年一叹》等等。他对于文化上的研究的深度和行文的风格，已是自成一家。想要超越，确实很难。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学习他。不仅仅学习他行文的风格和研究者的姿态，更在于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深沉的大爱。这是我们80后所欠缺的。如果非要给我冠上“80后版的余秋雨”的头衔，我想，我更多地是将其作为一个标杆和鞭策，竭力前行。

吴俊杰：这部作品集出版后，下阶段你有何创作计划和想法？

余春晖：《暗香初袭人》是对我从文十余年的梳理总结，大多写的是过去的人和事，接下来，我想承前启后，由泛而专，计划结合自己十年的金融工作经验，在金融文学领域有所耕获，体裁有可能是小说或者散文，具体思路还在思忖中，希望各文友、读者朋友多关注我的创作动态，并提出宝贵意见。

（吴俊杰，广东资深媒体人、青年诗人，曾在湖南卫视总编室等单位历练，2005年扛笔南下，加盟广东某日报至今，先后担任社会新闻记者、时事评论员、广告策划总监、新媒体运营总监等，历经文学界、新闻界、广告界“三界”。有多项新闻作品荣获国家级、省级奖项，曾出版诗集《寂静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