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古:四面水光合
“长沙沙上寺,突兀古楼台。四面水光合,一边山影来。静分僧榻坐,晚趁钓船回。明日得相约,前村访早梅。”
关于戴复古与橘洲的情缘,有着这样的景象:长长的沙洲上有一座寺庙,历时久远的楼台高高耸立。四面被湘江水环绕,水光交汇,西侧隔江有岳麓山,山影倒映水中。寺中寂静清幽,与好友同分僧榻相坐,傍晚时分,搭乘钓鱼人的小船回家。并与好友相约明日出游,一起去前村寻访早开的梅花。这是戴复古在《岳麓水陆寺》中所描述的风光。
戴复古(1167年-1248年后),南宋著名江湖派诗人。字式之,常居南塘石屏山,故自号石屏、石屏樵隐。天台黄岩(今属浙江台州)人。一生不仕,浪游江湖,后归家隐居,享年八十余。作品受晚唐诗风影响,兼具江西诗派风格。部分作品抒发爱国思想,反映人民疾苦,具有现实意义。其词中颇有爱国之思,语言清丽,风格豪放,接近苏、辛。诗词集有《石屏诗集》《石屏词》。
戴复古是用灵魂行走的人。他一生潦倒,足迹所至,却常有吟咏。他远离官场,有相对自由的心灵和超脱的情怀,用不着蝇营狗苟,所以内心有更大空间容纳祖国的山水。沙洲、寺庙、水光、山影、僧、船,还有心中的早梅,这些诗歌元素,汇集于《岳麓水陆寺》中,使得这首采用白描手法的诗,清健轻捷,无斧凿痕,彰显作者一贯格调高朗,文笔俊爽,工整自然的风格。“往往作豪放语,锦丽是其本色。”这是《况周颐语》对戴复古的其人其诗词的评价。
他出生在一个穷书生之家。他的父亲戴敏才,自号东皋子,是一位“以诗自适,不肯作举子业,终穷而不悔”(楼钥《戴式之诗集,序》)的硬骨头诗人,一生写了不少诗,但留下来的很少。曾写过相当有名的《赋小园》诗,又有名句:“人行踯躅江边路”为编《诗人玉眉》的魏庆之所赏识,在当时东南诗坛上颇有声誉。他在临终前还对亲友说:“我已病入膏肓了,不久将辞世,可惜儿子太小,我的诗将要失去传人。”可见他对诗真到了入迷的程度。
戴复古不但继承乃父的诗迷,也继承了乃父的风格,并予发扬光大,俨然成一派首领。更可贵者,他一如乃父,不肯作举子业,宁愿布衣终身。他耿介正直,不吹拍逢迎,不出卖灵魂而求功名利禄,也与乃父一样,终穷而不悔。在南宋那纸醉金迷的时代里,这确乎是难能可贵的。
戴复古的时代,正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南宋小王朝偏安一隅,苟且求存的时代。如果说赵构在临安立足之初,尚有南方各路勤王部队,北方也到处有抗金义军的烽火,但到第二代孝宗时,由于赵构的不抵抗主义,失望的失望,覆灭的覆灭,统治集团又腐败无能,早已安于如林升《题临安邸》中所写“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小朝廷生活了。戴复古就生于这第二代小王朝之时,碰上这样的时代,辛弃疾、陆游等尚被闲置,何况一个无名后生,所以即使戴复古"负奇尚气,慷慨不羁"(元·贡师泰《石屏集》序),空怀一腔忠心报国的男儿热血,又哪里有用武之地呢!
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中,戴复古选择了继承父志,迷进了诗歌之中,以吟诗为业,把富贵功名抛到九霄云外。他还登门拜师。与杜甫一脉相承的爱国主义、现实主义诗人陆游,此时诗名震朝野,《剑南诗稿》是戴复古效仿的范本,程门立雪,在一代大师的亲身教诲之下,“刻意精研”,“诗益进”,达到了“自有清远之致”的境界。同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曾三次漫游,时间长达四十年,一生的一半时间就是在全国各地度过的。
第一次出游满怀信心,目的地是京城临安,希望能一举成名。梦想是美好的,而现实生活是冷酷的。空等了几年,回家时结发之妻已一病身亡,他面对亡妻的像不禁唱出:"求名求利两茫茫,千里归来赋掉亡。"这次出行,他亲身领受了"吾国日以小,边疆风正寒"的局势。
在家住了不长时间,"到底闭门非我事,白鸥心性五湖傍。"(《家居复有江湖之兴》)他又离家开始了第二次出游,这次大约是从温州、青田一带西上江山、玉山,至豫章,一路有诗。以豫章为落脚点,在江西长住了一段时间,并在赣江、袁江,抚河、信江之间走动,后来还到过杭州、福建、湖北、湖南、江苏、安徽。约二十年后回家。这一次,他终于以"专业诗人"身份,出现于边境、前线、官府、民间,体验殊深:他寄希望于抗战派官员,高度赞扬人民群众的高昂斗志,真实而深刻地反映民间疾苦,愤怒地揭露、谴责朝野的投降派,这时他的诗歌已成了经世致用的重要工具,因而诗名大振。成名之后,大约在1229年春,从六十多岁到七十岁这一段游历是第三次,足迹较为清楚。先到福建,再转江西,然后出梅岭,游广州、桂林,再折回衡阳,又经长沙,第三次到鄂州。在1236年后往东游吴门、扬州,1237年被儿子阿奇从镇江接回家。这近十年中,主要是访友,并请人为诗集作序,安排付梓。并在邵武结识了严羽,这是他第三次漫游的最大收获。1234年冬,王子文邀严羽和戴复古同登望江楼饮酒作诗,留下一段佳话:望江楼在邵武城东的富屯溪畔,楼高十余米,檐牙三重,登之可望十里。这时严羽才20来岁,戴复古已是赫赫有名的诗人,并以学官身份临驻邵武。太守王子文爱诗,但倾向于江西派。严羽参禅理,提倡“妙悟”,力追盛唐,反对风靡一时的江西派。这一天,三人在望江楼饮酒论诗,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戴复古倾向于严羽,反对江西派,但又不同意把诗说得太空灵,太玄妙。后来作了《论诗十绝》系统地表达了见解,成为以诗论诗的杰作。后人为纪念这一雅事,把望江楼改称了诗话楼,并塑三人像于楼上供人瞻仰,成了福建的一大名胜。1237年,戴复古终于厌倦了四十年的江湖生涯,辞别故人,踏上归程。“阻风中酒,流落江湖成白首,历尽间关,赢得虚名满世间。”“落魄江湖四十年,白头方办买山钱。”他终于回归林下。
其诗歌全集在理宗绍定间即已梓行,但岁久湮灭。
文中开头提到的诗是第三次出游经长沙时所写,而戴复古在长沙的足迹,留给后人的还有秋日《长沙道上》的他。
诗情满天地,客梦绕潇湘。
何处桂花发,秋风昨夜香。
登山犹矍铄,照水见昂藏。
未了一生事,难禁两鬓霜。
诗人行走在长沙道上未见桂花,而从秋风送来的香气中,感知到桂花开了。诗句清淡自然,却极得桂花之神。
戴复古的晚年是在委羽山东麓度过的,有他自己写的《委羽山》诗和羽山脚下的戴公祠为证。这段时间常和儿、孙辈及家乡至交诗词唱和,但也不忘国事。这样至少活到淳祐六年(1246),有新出土的他亲笔写的墓志铭为证。确切的终年,还有待新证。
戴复古可以说毕生致力诗歌创作,生前以诗负盛名达50年,早年受《永嘉四灵》(见四灵体)的影响,学晚唐诗,间亦掺杂了江西诗派的风味。以苦吟求工,带有四灵余习,然能在盛唐名家中转益多师而自辟蹊径。像永嘉四灵一样,戴复古将创作精力放在了五律上,其《石屏诗集》中五律的数量占了一半。
戴复古的代表作为《柳梢青·岳阳楼》《洞仙歌·卖花担上》《沁园春》(一)、《木兰花慢》《西江月》(一)、《望江南》(一)、《减字木兰花》(三)、《贺新郎》([四]、[五])、《满庭芳》(三)、《渔父》(二)、《临江仙》《鹧鸪天》([一]、[三])等,其中尤以《柳梢青·岳阳楼》和《洞仙歌·卖花担上》两首流传最广。在《柳梢青·岳阳楼》中写词人登临湖南的岳阳楼,远眺洞庭湖,望见秋水深深,波光万顷,楼头独立,吟诗朗朗,好不痛快;然念及国家危难,山河破碎,知音寥落,又不禁唏嘘感慨,心情沉痛。眼前只有君山不老,自古如今。
(南宋)戴复古
袖剑飞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万顷波光,岳阳楼上,一快披襟。
不须携酒登临。问有酒、何人共斟?变尽人间,君山一点,自古如今。
本文摘自紫云英、桂颖芳联合编纂的长篇历史书籍《长沙橘子洲》
(作者紫云英系长沙市岳麓区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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