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送祖先一盏明灯

 照亮自己回家的路

 

 

1.

 

不敢回去  因为听人说

现在乡里流行有用祟拜 

谁有用就崇拜谁 

过年时节尤其如此

 

我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用

但我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我想我不应为崇拜而回去

而是因为有崇拜而回去

 

2.

 

不敢听歌  听那些

带点思乡情绪的老歌

 

音响很好的车子是新买的

一大堆礼盒是早准备了的

花白的头发是刚焗过油的

皮大衣口袋是装着红包的

开了封的烟是预备散发的

 

这就是古人说的衣锦吗

我总感觉有些兴奋而又忐忑

这时候再去听那些老歌

我生怕自己开车会迷路

 

3.

 

不敢进村  特别是

阳光普照的时候

 

有两三年没回来了

总担心阳光下那一条

照得越来越亮的路

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也怕那莫名发酸的泪水

在年久失修的老屋里  打湿

灶台上蜘蛛的网床  打湿

父亲当年在柜门上用粉笔

写下的姊妹们的生辰八字

 

 

4.

 

后山安好  山中独自小坐

感觉自己就成了那座山

我的左膀是松树坳

右臂是猫公岭

血液是山腰流下的岩溪

怀抱里是老屋和丘丘梯田

 

 

我的一切是从这里来的  

现在想把一切还给它

像我身边的祖先们一样

唯一不好归还的是

这双热泪模糊的眼睛

 

 

5.

 

年年有鱼  好多鱼

黄泥塘从不喂饲料的鱼

青皮嫩  游鱼子

鲫鱼鲤鱼草鱼鲢子鱼

我小时候吃过多年的鱼

长成了我骨肉的鱼

 

家里早没人住  中餐

在邻家解决  这么多鱼

在餐桌上和姜葱在一起

我咽咽口水  借口吃素

只喝了一点汤  不过

多喝了两碗滚热的米酒

 

 

 

6.

 

邻舍安好  邻舍的父亲

我父亲七老八十的堂老弟

坐在火炉边打着饱嗝

慢慢抽着我敬的纸烟

 

我家的父亲挂在墙上

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也会抽一根我敬的纸烟

 

 

7.

 

堂叔问  你崽焉解冇回

我答  他要做寒假作业

 

实际情况是出城前  我问 

一路回去跟祖先送亮不

崽答  祖先在我心中印象

就是一块块墓碑  不认得

我又问  去看看左邻右舍

那些孤单的老人家也好吧

崽答  老人家有的是时间

要是会玩部落联盟游戏

他们就一点都不孤单了

 

牛高马大的崽最后反问

一个问题  不晓得山旮旯

老屋那边网速快不快

 

 

8.

 

搞点活动再去送亮

麻将骨牌扑克四叶子

三婶六伯满七阿公

文兵国飞拥军伢子

爱莲爱桃爱香妹子

从七岁到七十岁

冇得几个不晓得搞

 

打牌是千年的传统文化

不太精于此道的我

重在参与  输多少算多少 

关键在于此刻的感觉

在乡亲面前我还有点用

 

 

9.

 

送亮走的路弯弯扭扭

像一根翻山越岭的瓜藤

一头连着三三两两的屋

一头连着高高低低的坟

 

我们都是藤上扭着的瓜

是甜是苦自己知道

从屋头到坟头  到底哪头

是长藤的根  我们不知道

 

 

 

10.

 

树木安好  好多树

枞树杉树枫树樟树皂角树

 

原先做桌椅板凳用的树

做十二抬嫁奁用的树

做雕花大床用的树

做五百斤重棺木用的树

如今大都不去作用了

 

不作用的树在山上山下

不修边幅随便长着

它们最大的作用就是

给鸟做窠  跟祖先打伴

 

 

11.

 

石头安好  好多石头

鹰嘴石鞋底石笋子石

抱鸡婆抱鸡崽一样

一窝窝的石

 

我见过开山凿石的大场面

千磨万凿的石头铺路进城

千万人踩踏  没人知道

凿石的白灰像骨灰飞扬

留下的深坑像不瞑的眼睛

 

 

这里离城远  石头冇人采

也没有人做石磨石缸了

垫屋脚刻磨碑也用水泥了

石头剩下的作用就是

好好地呆在山窝或山头

保护水土不像眼泪一样流失

 

 

12.

 

日头落山  青烟弥漫

分不清  哪是坟头的销烟

哪是灶头的炊烟

 

墓碑前烛光点点 

人世间灯火万家

万事万物等着新年敲门

 

我们已在回城马路上

不知祖先是否已经走在

九弯十八拐的回家路上

 

（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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