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波者,小女子一粒,资深胆小人士,专业自卑若干年,“胆小”和“自卑”是我的两根小辫,长在我头上,垂在我胸前。
因害怕老师批评,上学后我一直不敢不认真听课,不敢不做作业,不敢答不出题目……小学一年级期末考试,换了教室,又是外校老师监考,我紧张得拿到试卷之后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铅笔了(下了考居然发现铅笔在衣袋里)。我害怕老师说我考试连笔都不带,“急中生智”——监考老师一看我,我就开始“写”,好像手里握着一支不及手长的铅笔……监考老师下来看答题情况,发现了我“冰清玉洁”的卷子,帮我借了铅笔。我在最后几分钟答完了试卷,拿了高分,并一路享受着老师的表扬。我不敢想象,如果我遇到的是一位没那么负责任的老师,会在别人“英雄交白卷,好汉打零分”的奚落中长成怎样一片“颗粒无收”的光景。所以,成为人师的我,尤其是在那些胆小自卑的学生面前,从不会恶语相向冷言相讥,我也会在考试中途下去看看学生有没有什么异常……
“学雷锋”这件事我做得不太好,但某一个方面却学得很到位,那就是我和他一样“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在我上完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决定让女儿辍学,全力以赴培养儿子。我又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在国家还没有施行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请我回去上学,而独自在家的我看到老师来了,竟躲在门后。老师“千呼万唤”,我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现在想来好悬,我当年那胆小的一躲,差点躲掉了一辈子的幸福。
初中,大部分同学都是从家里带午餐的菜。调皮男孩上午下课后就开始趁老实的同学不备偷菜吃——大部分是腊鱼、腊肉、香干、鸡蛋之类。一日不长眼偷到我的:“啊!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拜托!我父母都在外面挣钱,那是我老人家亲自种的亲自扯的亲自洗的亲自切的亲自晒的亲自炒的“烧烤萝卜干”好不?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吃,就被你吃了!居然还敢说不好吃!这回“苦菜计”让我落得了后段时间的清静,偷菜的男生看到我的抽屉自觉“回避”。不过,那时候的我没有这“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而是觉得特没面子更加自卑,恨不得几时做顿满汉全席装在瓶子里再被某人偷吃一次以挽回颜面。
青春来袭,女同学花枝招展,而我,因为一放假就“锄禾日当午”,长得跟虎皮肘子似的,自认是“那些年没人追的女孩”。人家“上课纸条飞,放学帅哥堵”,我却“一本小破书,一坐一上午”。如今同学聚会,有人笑说曾经如何“追求”我而我不理他——天啊!我根本不懂那就是“追求”。遇到我这样不解风情的,他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只可惜“当所有的问题都已不能提起,给我再美的答案也是枉然”。
上了中师,展示的舞台基本是特长生的天下,刚刚因考上中专瘦了些许的自卑,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我身上,又疯狂发福起来。但因为语文老师曾将我的作文推荐到了宣传栏里,学校文学社进行招新考试时,我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去了。结果公布社员名单的时候,“我的名字太难写老师没写得出来”。委屈之余,我天天捉了文字出气,弄得学校广播站一天几次地说“由934班19号同学来稿”,弄得很多人都去问我们班19号到底是谁。“上了贼船”,就干脆“撑一枝长篙,向文学更深处漫溯”。某日,《中师报》上终于有了我的一片“大豆腐”。好几位同学拿了署着我笔名的文章找到我:“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一定是你写的,就是你那风格。”
恰同学少年,在“不许谈恋爱”的校规下也难免有暗流涌动。在男生稀少的师范校园里,我看看千娇百媚的女同学,再看看居然还好意思越来越肥的“虎皮肘子”(就算人家同意我去他心里串门我也得进得去呀,一开始就卡住了还有什么戏?可是“减肥没有那么容易,每块肉都有它的脾气”),春心往往漾那么一漾之后就“无事退朝”。 开始还好,我“走自己的路,与爱情兵分两路”,日日与学校图书馆那一大堆让我相见恨晚的书“卿卿我我”。虽也曾有某“帅得能下饭”的学长毕业后约我见面,一贯循规蹈矩的我吓得“花露水不知道是谁的”,只好拖上闺蜜作陪,愣生生演出个“必有我师”。现在想来,人家当年也许还有些什么种子准备发芽,还没来得及张罗就被我的胆小给淹死了。到了三年级,青春的叛逆终于蠢蠢欲动:不敢身体力行,那就纸上谈兵,每日鼓捣一些关于朦胧之恋的文字。不少同学天天偷看我的笔记本,甚至把文中的句子大声吟诵:“你可知道,为了等待你的眼睛,做操时我慢了一个转身”;“当我感觉到走廊上那张熟悉的脸,校园的路就变成了T台,每一步都是我华丽的表演”;“不用表白,一个眼神,我已明白你的心意;不用邀请,一不小心,你已在我心里”……为防偷看,我“闭关锁屉”。可很快锁就被“改革开放”了。他们还理直气壮:“没办法!谁叫你把我们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呢!”现在想来,那是些多么忠实的读者啊,我生哪门子气!
走上讲台,同事们资历比我老,关系比我好,我一个“初出毛驴”的“小鸡屎粒子”,受人歧视的“机会多多”。想想自己身无长物,于是又“躲进文字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偶尔发点豆腐块,意外获得湖南省的“好新闻标题奖”,因为爱换笔名,也只能算寂寂无声。某日写篇论文反响不错,多少增点自信,于是专攻论文。教学时有点收获,就写点论文,写论文时有困惑,自然请教高师翻阅经典有所长进,有所长进用于教学,自然能有新的发现……一路走来,不觉已出版《恋上你的课》等六部教育专著。虽不足挂齿,但多少让我这一粒尘埃多点儿分量,不至于在万丈红尘中被微风轻轻吹走。
但是,自卑仍然那么迷恋我的身体,估计不到新闻联播大结局是不会走了:我极少主动拜访他人,因为怕不受欢迎;我极少主动索取别人的联系方式,因为怕被拒绝;我虽有一片热忱,却极少主动请人吃饭,唯恐对方仅仅因为不好拒绝才来;和高朋拍照留念,却极少在网络公开,因为怕侵犯了人家的权利,也怕人家说我炫耀;有心大方一点送人两本拙作,又担心人家嫌弃;人家或许有口无心地夸我两句,我就恨不得写篇文章一二三点地证明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现在的我,自卑归自卑,却也自得其乐:不与小人交,不为名利恼。有心育几株桃李,只为无愧;没事写两本小书,不期畅销。读圣贤书,赏清心乐,唱歌谣,乱舞蹈,亲自然,远纷扰。可谓“雨自潇潇水自流,宁静偏向闹中求。日日诗书修心性,尘埃一粒本无愁”。
作者简介:
黄波,七零后,语文教师。是尘埃一颗,有高师二三名、知己四五个、拙著六七部、痴顽八九分。读无字的书;饮无形的酒;码有用的砖;交有心的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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