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充满诗情古意的小镇
靳水哗哗,九曲婉转,水清鱼多,鱼肉鲜美,而在古代更因水路运输发达,使所经之处留下了不少美丽的古镇。颇为有名者有五。
其一:大屯营镇。大屯营的名字,听起来特别有战争感。古代,这里还真是古代屯兵屯粮之地。相传元末明初,群雄逐鹿,汉帝陈友谅与明军决战潘阳湖,战败后在武昌被杀。陈友谅旧部率众固守长沙,与元军、明军在湖南厮杀近三年有余,陈友谅旧部沿靳江而上,望见尧基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后方有靳江河和殷塘河阻隔,只要守住尧基岭,敌人就无法攻破此地,是屯兵积粮的天然宝地,于是就在这里屯兵屯粮。大屯营之名由此而来。历史上这里曾设都司,故至今该乡群众都称集镇为“营里”。其地有屯营桥,乾隆时建。自古以来,大屯营集镇南来北往的商人往来穿梭、络绎不绝,为宁乡有名的商埠之地,有“小重庆”之称。
其地三仙坳南侧,有座海拔300多米的小山,称为高露山。刘少奇的启蒙老师杨节钦为之赋联说:“高筑露台,演千百载英雄往事;天钟福地,接七二峰衡岳大观。”山上古木葱茏,郁郁葱葱,从山脚抬头仰望,云蒸霞蔚,颇为壮观。山巅上有一巨石貌似麒麟,名曰玉麟峰。峰顶有一古寺叫天福寺,创建于唐贞观十五年(612年),后受清高宗(乾隆十年)厚赐,加以匾书于其寺门之上。清咸丰初年,当地年方19岁的才子丁鹏,有《九日登高露山放歌》一文,歌曰:“高露峰,横空矗,山顶白云封,山脚荒台绿。忽闻六代之骚仙,才子排闼从空来,山神为我洗尘埃。古松掷地波涛净,金菊披篱一径开。勃翠蹒跚不辞苦,马系道旁骚欲举。拔剑高歌戏马台,凌空飞递流霞杯。撞钟击鼓白日动,歌词纷奏如繁雷。公子醉,行未已,王孙去兮几时归?望美人兮不可见,但见此山、此水、此烟、此树、此碑、此诗,纵横络绎生蒿莱。今日良晏兮,明日复异地,还须一杯酒,化作相思泪。君不见,谪仙小儿九日踞高山岭,呜呜咽作秋风吟。眼前有景道不尽,手把茱萸谁复簪?”丁鹏因出众的文采被曾国藩赏识,后招至军幕,可惜不到两年染疫而死。
另有双狮岭,为宁乡一大名胜,因岭势如双狮并头而立得名。岭上古木参天,林丛中有八方屋场,建筑独具风采。同盟会会员,长沙辛亥革命时新军代表周恢初(字用宾)作同名诗说:“靳江流日夜,狮岭插云天。岭下滚乌金,江中走木船。”与之相呼应的同荣村境内有南岸寺,寺内供奉朗公菩萨,人呼四老爷。庙门联曰:“南风解愠;岸柳回春。”寺中建有一戏台,每年秋季皆有专门的戏班子来寺唱戏。旁有两副戏联,其一曰:“洞庭衡岳阵云横,看铁板铜琶,乐府翻成出塞曲;高露麟峰秋色晚,听寒蜇鸣谛,繁声谱入太平歌。”是宁乡县旧民主革命志士、解放后任湖南省文史馆参事的许抱凡先生于1943年重阳日书写。另一副则是曾任贵州某县知县的刘迪斋所撰,联曰:“水带靳江,惟神濯濯厥灵,台阁擅峥嵘,献寿好翻新曲;山屏高露,阅世年年相续,风光资点缀,佳辰莫负重阳。”
这里更是全国知名的族学之地。最负盛名的是成、李、周三姓兴办的族学,所建祠堂在当地曾显赫荣耀一时。清末民国时期,靳水四乡以及韶山、湘潭等地不少学子不畏路途艰辛,慕名到此求学。其中,成族祠堂即今三仙坳中学,围墙全用方正结实的青砖砌成,厚达1米,异常牢固,房屋结构合理,分上下两栋,周围有抄手游廊,全用优质木材构造,上面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民国其鼎盛时期学生多达三百人。现在的宁乡九中前身则为周家祠堂。女教先驱朱剑凡毁家办学的故事在长沙流传甚广。朱剑凡(1883—1932年)即周达武之子,年仅18岁便负箧东渡日本留学,1904年回国,在周震麟主办的驻省宁乡中学任教。1905年,他将自己在长沙住宅的半边园林作为校舍,劝说母亲捐献财物,变卖妻子陪嫁的金银首饰、珍贵衣服,陆续出售乡间田产作为办学经费,并聘请周震麟、徐特立和日本的佐藤操子作教师,办起了“周南女校”,总计捐款(包括房地产折合)为111700银元。民国成立后,学校改称“周南女子师范学校”,后又更名为“周南女子中学”,规模日益扩大。该校自创办之初便重视教学质量,注重向学生灌输民主革命思想,先后培育出蔡畅、向警予、丁玲等知名人物。他的小女儿朱仲丽为中国共产党著名领袖王稼祥之妻、毛泽东的保健医生,次女朱仲芷则嫁给了共和国大将、海军首任司令员萧劲光。还有一位热爱教育的人物叫汤菊中(1899—1990年)。1943年秋,他想尽办法,说服族人在汤姓公祠祭田中拿出200多亩田作为办学基金,并将汤姓紫林总祠改为校舍,定校名为宗一中学,如今学校虽已不在,但其办学的故事流传不少。譬如,1944年日寇侵占了高露乡,办学被迫中断。同年秋,汤菊中与复兴中学一起,借流沙河何氏宗祠成立流亡的宗一、复兴联合中学(简称宗复联中)。当时由于交通阻塞,经费无着落,由汤菊中出面向县长陈敦和借稻谷300担作为办学经费。汤菊中自忖无力偿还,于是便借当时驻宁别动队指挥官何际元大宴宾客,县长陈敦和、新闻记者应邀参加之际,灵机一动。席间,汤菊中举杯极赞陈县长热心办学,慷慨捐稻谷300担的义举,并请新闻记者予以报道。语音刚落,众皆鼓掌,陈敦和一时语塞,只得应承已捐300担稻谷,学校因此度过难关。
其二:道林镇。清同治《宁乡县志》载:“道林,宋处士谢英隐居于此,卒即葬焉。以英抱道,名道林。”但近学者多以为,道林古时为交通要道之地,三湘佛教皆来此处弘法,有“道场如林”之誉,故得今名。还有说,周封姬姓亲族于道,公元前529年被楚国灭亡,道人迁移至湖北荆山,从此道国成为楚国臣民,宁乡道林系一部分道人由荆山南迁至此得名。
境内的黄茅大岭山峦叠嶂,山水相映,传奇轶闻令人神往。麒麟山在靳江北岸耸立,怪石林立,犹如麒麟翘首,其中一巨石光泽如镜,名“麒麟石镜”,镜内可观靳水风光和狮山秀景;为奇特的是山南雷打石有一石柱,为谢英读书处,《宁乡县志》载“石柱山四周岩石林立,石柱山高耸其间,山形如台,方高两文有余,顶宽平数丈,腰裂缝隙,有摇摇欲坠之势,临柱顶却有坚定不可动摇之感”,这就是“石柱书声”,清人郑维楠题诗说“咿唔声入白云隈,几度弓旌召不来;石柱嵯峨人已去,至今争认读书台”——两处景致被列入“宁乡十景”。南岸树木葱葱,山峦俊秀,象一只雄狮卧于平川之上,故叫狮子山。
同时,这里又是明初江西老俵填湖湘的发韧之地,宁乡及周边地区七十多大家族如黄、何、刘、吴、周、蒋、张、袁、王、罗、廖、齐、成、杨、肖氏的祖庭皆始于此,民国时可祭祀的宗族祠堂多达百家。日寇入侵长沙,“文夕大火”将古城付之一炬,道林便成为了长沙城内许多达官贵人和贫民百姓的避难之地。道林热闹繁华至极,一时被人唤做“小南京”,至今仍被当地人引以为荣。日寇平定后,有些人家便就在道林安顿下来,蒙、温、明、池、包、施、詹、仇等姓氏都有根可寻就得益于此。
道林山清水秀,物阜民丰,历史上以“商贾重镇”著名。耐火黏土、矽砂、海泡石、煤矿、白云石等矿藏闻名全国。400米长不到6米宽的道林老街,青砖修筑,分两段,当地人称上、下节街,如今已是难得一见的民国建筑遗迹。在这里,曾发生过多次战事,最有名的是1916年的“反袁驱汤”运动。当年7月1日,醴陵人程潜为首的湖南护国军与旧军阀汤芗铭部激战于兹,汤军大败,汤芗铭在湖南近3年的残暴统治宣告结束。其时,后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的刘少奇也在这场斗争中初露锋芒,带领玉潭同学罢课游街,此后走上了职业革命的道路。而1925年,毛泽东和大弟毛泽民、妻子杨开慧及岸英、岸青因在韶山开展农民运动,创办农民夜校,招湖南省长赵恒惕密令抓捕,毛泽东等在乡人帮助下于8月28日连夜经如意亭赶到道林,再改乘小船沿靳水去了长沙,成功脱险。再到1945年秋,王震、王首道奉毛泽东令率三五九旅主力组成的八路军南下,经道林时,在靳水河畔的莘田湾等地群众中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广播革命火种,石坝许家祠堂等地一度成为革命热土。
距镇不远处有烧汤河大桥,又名石灵桥。大桥全部是麻石砌成,宽阔气派,历经百年坚固如初。大桥5墩4拱,北端有5级麻石踏步引桥,护栏两端各有石狮一对,北侧还有一对鹿(禄)纹饰,护栏由31根立柱和栏板组成,立柱顶端均为莲叶瓣饰。站立桥面,晨看鸟啼莺飞、鱼儿戏水,晚观红霞落日、白鹭翩跹,水天一色,天然一幅美妙画卷,令人心驰神往。桥为清朝著名武将周达武所建。周达武是明朝皇室吉王朱见浚的后裔,年轻时因家贫在双狮岭下挖煤,后投湘军,受湖南巡抚骆秉章和左宗棠器重,屡立军功,成为湘军虎将。后官至提督加尚书衔,长期镇守贵州、甘肃边关,战功赫赫。周达武任提督后,回老家大屯营广置田地,建筑城堡式庄园,时人称:“宁乡大屋石家湾,三排九幢一百间。”也就是在这时,他为家乡建桥修路,造福乡人,其中就有这座石灵桥。
周达武的发达更是造就了许多靳水两岸子弟,他们或回籍起屋买田,或送子读书,或开铺经商,使原本闭塞的道林地区从此眼界打开,风气大变,人文鼎盛。周达武家族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湖南近代著名的一个家族,他们在改变道林和宁乡的同时也改变和影响着整个湖南和中国!几十年后,从道林走出的“道林三鲁”———曾任民国湖南、江西、浙江三省主席的鲁涤平(1887—1935年),抗日名将鲁渭平(1894—?,字咏生,曾任国民革命军第2军和39军副军长),曾创办靳江中学(即今宁乡四中)的民国教育家鲁荡平(1895—1975年,字若衡,曾任多地《民国日报》负责人,中央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北平民国大学校长、河南省教育厅厅长等)三兄弟名满天下。鲁氏子弟鲁实先29岁即为国立复旦大学教授,“娃娃教授”后来成为国学大师,至今今人赞誉!美学大师、道林人李泽厚的美学思想在20世纪的80年代影响了一代青年。道林的靳水两岸还将星闪烁,杨忠民、杨达璋、肖德万、肖金友等都是当代解放军有名的将军。知名的人物还有著名孔学家蒋沛昌、著名跨国企业家Nec通讯(中国)公司总裁鲁敢等。
其三:东湖塘。古镇如今不存。其地麻山村,是我国著名的乐器制造之乡。每每闲暇之时,茶余饭后,村民围坐一团,随着一声响亮的锣鼓咚咚,紧接着大小唢呐、笛子、竹引子、管、堂鼓、汉钞、锣、小锣、云锣、大筒、中胡、统胡齐齐上阵,在吹、拉、弹、打间,一首首格调清新、节奏多变的曲子便如和煦的江风吹入人们的耳膜,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中。这就是有名的麻山锣鼓。麻山锣鼓曲牌格调清新,秀丽大方,节奏变化多样,富有一定韵律,并且每个曲牌都冠以形象生动的名字,或记事,或叙景。无论从其名称还是音乐内涵,都表现了浓厚的乡土生活气息。2006年,宁乡麻山锣鼓成功申报进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当地艺人杨奇所做的鼓、李科洪所做的唢呐,除在本省销售外还远销至台湾、贵州、韶关、江西等地。
东湖塘镇西山冲,是周氏家族的发脉之地。在明清时代,该族人才辈出。周策,任明朝贵县知县,断案精准,时人称“狄仁杰第二”。其子周采,明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官四川布政使、云南巡抚,以清介著称,云南人誉为“周青天”。周采之子周耀冕,号存一,也是明朝进士,历任山东东平州守、延安府同知,以支持教育有知,逝世后著名学者、岳麓书院山长罗典为之作传。周耀冕之子周堪赓,字仲裁声,生于1590年,少年时刻苦好学,为天启五年(1625年)进士,从福建福清县令做官至户部尚书。清顺治十一年(1654年),湖广总督洪承畴专程前来探视,周堪赓不为己求,只望洪承畴为百姓减免负担过重的租税,洪允诺,减宁乡田租百余万担,县人闻之,无不感激涕零。周堪赓五世孙周硕勋是清乾隆举人,1756年由廉州知府调任潮州知府,他见邑治多水患,偕海阳知县金绅合海揭普潮四县官绅发起重浚三利溪,两岸御以灰堤,民多称颂;又重视修志,《廉州府志》《潮州府志》皆为宝贵的地方性资料。周硕勋后代中,还有嘉庆十三年(1808年)举人、玉潭书院主讲周汇万,光绪年间贡生周福祥(周汇万子),道光年进士、灌阳知县周含万,清末著名的反洋教名士周振汉(1842—1911年,字铁真,大屯营人),曾与蔡锷、蒋百里、张孝准并称“留东四杰”的陆军部中将顾问周家树(1879—1927年,周振汉之子)等。
其四:双江口。据历史资料记载,明清时期,双江口镇共有五条街道,有大小两个水运码头,是宁乡县货物集散必经之地。河中百舸争流,河滩上有千百船停靠,沿河一带有两百余米长、数十家精致的吊脚楼做一字排列,河中碧水清波,一派欣欣向荣,因而享有“小上海”之美誉。但正因为商业氛围浓,双江口也曾因商荒农,引起不少儒家学者的非议。清朝著名学者陶汝鼐在《双江逢船叟话旧》中云:“遥识墟烟处,双江照白鸥。几家疏莽住,孤寺劫灰留。隐隐但樵路,潭潭无钓舟。聊逢旧船子,悲叹话余愁。”王文清则曰:“家近双江口,双江古合流。溪光秋不断,岚气午方休。市逐鱼盐利,人荒稼穑谋。少微星的的,千里到菟裘。”
这里,历史积淀和人文底蕴厚重,孕育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中国科学院原院长周光召(1929—),参加抗战胜利东京军事审判的中国检察官向哲浚(1892—1987年,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大学教授),抗日烈士周光彝(1910—1938年,周光召堂兄,在南昌空战中勇撞敌机殉国)等名流志士。
双江口又是湖南省、长沙市闻名的粮食生产大镇,水田以种植双季优质稻为主,另种植油料、蔬菜等粮食作物和茶叶、柑桔、桃李等特产,素有“鱼米之乡”之称。整个乡镇似珍珠洒落在缱绻的自然景色之中,山水隐村落,村落连山水。一房、一坪、一路、一水渠、一农田构筑了诗意般的乡村画面,几千年沿袭的农耕种文化在这里大放异彩。近期新开发的农耕乐趣园——“稻花香里”是一个集农耕展示、农耕文化、农耕竞技、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现代生态农业科技项目。在这里,中老年人的记忆可以复活,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道具、熟悉的味道,可勾起无数人的乡愁,而儿童可找快乐、学知识。
(作者系湖南省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二级、出版物发行技师二级、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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